凌晨三点的别墅，静得能听见血滴进玻璃瓶的声音。800cc。护士抽得很慢，

冰冷的针头埋在时念肘窝的血管里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，

一点点充盈着那个特大号的采血瓶。她脸色和唇色都白得吓人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，

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冷、轻颤，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。顾沉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，指尖夹着烟，

烟雾模糊了他过分英俊的眉眼，也隔绝了他可能投向时念的任何一丝视线。

他只在她因为眩晕下意识蜷缩身体时，不耐地蹙了蹙眉，声音透过烟雾传来，

没什么温度：“别乱动，抽不好受罪的还是你。薇薇身体弱，需要补气血，这血对她最有效。

”时念闭了闭眼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补气血？用她的血，去给方薇“补身体”？

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，荒诞得让她连心痛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她记得，就在昨天，

她因为连日来的低烧和乏力，想让他陪她去医院看看。当时他正接着方薇的电话，

对方在电话那头娇弱地咳嗽着，说他送的补品好像没什么用，还是头晕得厉害。

顾沉一边温声安抚，一边随手推开蹭过来想寻求一点依靠的她，

眼神里的责备清晰可见：“一点小毛病自己去医院就行了，薇薇这边离不开人。

”她当时是怎么做的？只是默默地退开，自己去药店买了点感冒药。现在想想，真是可笑。

抽血终于结束，护士利落地拔出针头，用棉签按住。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，

时念眼前阵阵发黑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身体软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。她用力撑着扶手，

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才勉强稳住没有倒下。护士将那瓶犹带她体温的血液妥善放入恒温箱，

恭敬地对顾沉说：“顾先生，方**需要的血量已经采够了。”顾沉掐灭烟，站起身，

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袖口，目光终于落在时念身上，

像是完成了一项麻烦的例行公事：“嗯。明早记得给薇薇炖上血燕，和这个……一起送过去。

”他甚至没问一句她感觉怎么样，也没看她苍白如纸的脸色，接过恒温箱，

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别墅。引擎声在夜色中远去，留下满室空寂和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道。

时念在原地坐了很久，久到双腿麻木，那股灭顶的眩晕感才稍稍退潮。她扶着墙壁，

一步一步挪回二楼那个属于她，却冰冷得像客房的卧室。经过顾沉的书房时，

她鬼使神差地推开门，走了进去。书桌最显眼的位置，摆着一个精致的相框，

里面是顾沉和方薇的合影。照片上的方薇巧笑倩兮，依偎在顾沉身边，而顾沉看着她的眼神，

是时念从未得到过的温柔专注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她弯下腰，

大口喘息。她想起结婚第一年，她不小心划伤了手，流了点血，他紧张得不行，

亲自给她消毒、包扎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，一遍遍问她疼不疼。那时她以为，

他是真的在乎她。原来，他在乎的，从来不是她时念这个人，

而是她身上流淌的、能够“滋补”方薇的血液。多么讽刺。第二天，

强烈的眩晕和持续的低烧让她无法起身。她给顾沉打电话，响了很久才被接起，

背景音是方薇娇柔的说话声。“什么事？”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。“顾沉，

我……我很难受，头晕，发烧……你能不能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，就被打断。“难受就吃药，

或者让司机送你去医院。我这边陪薇薇做检查，走不开。”他的语气不容置疑，

“薇薇心脏不舒服，检查结果不太好，你别添乱。”说完，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，时念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，

不是因为身体的难受，而是因为那彻骨的冰冷和绝望。她终究还是一个人，强撑着去了医院。

挂号，排队，抽血化验。坐在诊室里，老医生看着电脑上的化验单，眉头越皱越紧，

反复比对了几次数据，最终叹了口气，摘下眼镜，揉了揉眉心。“时念是吧？

”老医生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惋惜，“你的检查结果……很不好。”时念心里咯噔一下，

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，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。“急性髓系白血病，M5型。

”老医生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措辞，“而且……由于长期处于贫血和虚弱状态，

没有得到及时诊治，已经进展到比较危险的阶段了。你需要立刻住院，进行化疗，

准备造血干细胞移植。”白血病……时念的耳朵里嗡的一声，后面医生又说了些什么，

关于高危、关于移植成功率、关于化疗方案，她都听得断断续续，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。

她只是盯着医生桌上那张薄薄的化验单，指尖冰冷。原来不是简单的贫血虚弱，不是小毛病。

是快死了。一股极其荒诞的感觉猛地冲上心头，压都压不住。

她想起那被抽走的800cc血，想起顾沉那句“别添乱”，想起方薇可能正喝着她的血，

享受着顾沉的呵护……她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，开始时肩膀微微耸动，后来笑声越来越大，

带着无法言说的凄厉和嘲讽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，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。

医生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，担忧地唤她：“时**？你没事吧？

你需要冷静……”时念猛地止住笑，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，

抓起那张宣判了她死刑的化验单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。“我没事，医生。

”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，甚至带上了一种冰冷的质地，“谢谢您。

我需要……先去处理一些事情。”她攥着那张纸，指甲几乎要将其戳破，一步一步，

走出了医院。阳光刺眼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，反而浑身发冷。她没有回那座冰冷的牢笼，

而是直接去了顾氏集团总部。她需要找顾沉，不是为了求救，只是想看看，

在听到这个消息时，那个抽***血去供养别人的男人，会是什么表情。是想问他一句，现在，

到底是谁在给谁添乱？总裁办公室外的秘书认得她，但这次试图阻拦：“夫人，

顾总他……”时念直接推开了门。顾沉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，

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：“嗯，薇薇，检查结果出来了就好，

虚惊一场……血燕和……都送过去了，你乖乖喝掉，晚上我去陪你。”听到动静，

他皱着眉回头，看到是她，眼神瞬间沉了下来，对着电话那头又安抚了两句，才挂断。

“谁让你来的？”他不耐烦地走回办公桌后坐下，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，

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，“不是让你去医院吗？跑到这里来像什么样子！”时念没说话，

只是走到他办公桌前，将那张揉得有些发皱的化验单，轻轻放在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上，

推到他的面前。顾沉垂眸，视线随意地落在纸上，起初是不耐，随即，那不耐凝固在脸上。

几秒钟的死寂。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冰面一样碎裂，

露出底下罕见的、名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裂痕。他猛地抬起头，看向时念，

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她剖开：“这是什么？时念，你搞什么鬼？！

”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。“急性白血病，M5型。”时念重复着医生的话，

声音平静得可怕，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，“医生说，很危险，可能活不了多久了。

顾沉，拜你所赐，那800cc，还有你长期的忽视，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”顾沉死死地盯着她，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。但他失败了。

她的平静，她眼底那片死寂的荒芜，都比任何歇斯底里更有力地证明了这张纸的真实性。

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，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有些无措，张了张嘴，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。

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，一种沉重的东西在空气里蔓延。“……什么时候的事？

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沙哑。“重要吗？”时念轻笑，

那笑声里淬着冰，“或许是在你一次次为了方薇忽略我的时候，

或许是在你明知道我不舒服还强行抽我血的时候，

或许是在你让我‘别添乱’的时候……谁知道呢？”她往前倾了倾身，隔着宽大的办公桌，

望进他骤然缩紧的瞳孔里，一字一句地问：“顾沉，我用这快死的身体，最后问你一次，

当初你跟我结婚，是不是……真的只是为了我这个移动血库？好随时满足你的方薇的需要？

”“你胡说什么！”顾沉像是被烫到一样，猛地站起身，

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他脸色铁青，胸口微微起伏，呼吸急促，

“白血病……我会找最好的医生，用最好的药！顾家还负担得起！你现在立刻跟我去医院！

”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甚至没有一丝愧疚，只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焦躁和命令。

时念直起身，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。她看着这个她爱了多年，嫁予为妻的男人，

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，也无比……可笑。“不必了。”她转身，不再看他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

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，“我的死活，从此与你，与顾家，再无关系。”她拉开门，

决绝地走了出去，没有回头。身后，传来顾沉暴躁的砸东西的声音，

以及他对着秘书失控的咆哮：“叫陈医生！立刻！马上滚到我办公室来！还有，拦住她！

”但时念没有给他拦住的机会。她直接乘坐员工电梯下楼，离开了顾氏大厦。她没有住院，

也没有接受顾沉随后安排的所谓“最好”的治疗。她消失了。带着那张死亡通知单，

和一颗彻底死去的心。她动用了婚前父母留给她的、连顾沉都不知道的一笔信托基金，

联系了国外一家以血液病治疗闻名的顶尖医疗研究中心，以最快的速度办理手续，

飞离了这座承载了她所有爱恨痴怨的城市。登机前，她拉黑了顾沉所有的联系方式，

包括他助理、秘书，甚至可能联系到她的共同朋友的电话。她切断了与过去的一切关联，

仿佛人间蒸发。在新的环境里，她接受了最前沿也最痛苦的治疗。

剧烈的化疗反应折磨得她形销骨立，头发大把脱落，呕吐，黏膜溃烂，